第六百零八章 下棋坏道心,酒水辣肚肠_剑来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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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百零八章 下棋坏道心,酒水辣肚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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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。”

  崔东山突然冷笑道:“呦,听口气,看待胜负很淡然嘛?怎么,是觉得老子陪你下了四百手,真当我们旗鼓相当了?逗你玩呢,看不出来吧?信不信我们什么彩头都不赌的第四局,只赌我在八十手之内,就能够下赢一只趴在邵元王朝耀武扬威的井底之蛙?!”

  林君璧笑道:“哦?”

  崔东山又嬉皮笑脸了,“你还真信啊?我赢了棋,还是三场之多,钱挣得

  不多,还不许我说点大话过过瘾啊?”

  崔东山收敛笑意,看向棋子密密麻麻的复杂棋局,啧啧道:“你我哥俩好,一起下出了这么个神仙局,快哉亭都他娘的快要炸裂了吧,因为实在是太快哉了!”

  其实这会儿,再没有一个人胆敢小觑此人棋术了。

  严律更是如此。

  边境除外,就数他的棋力,相对最靠近林君璧,所以愈发知晓那个白衣少年的棋力之高。

  所以他开始从纯粹的记恨,变成兼有害怕了。依旧仇恨,甚至是愈发仇恨,但内心深处,不由自主,多出了一份畏惧。

  崔东山朝蹲着茅坑不拉屎的那位林公子挥挥手,眼神真诚道:“钱回头送我,是不是你自己送,无所谓。林公子,我要收拾棋局了,怎么?还要帮忙啊。你都帮了三个大忙了,我看就算了吧。你再这样,我良心不安,天意使然,使得我无法与你这种大度之人当朋友,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啊。”

  林君璧叹了口气。

  既然下出了第三局,搁在整个邵元王朝历史上,兴许都足以堪称名局,所以结果还能接受。

  崔东山一边收拾棋子,毫无风范,随便将棋子丢入棋罐,清脆作响,一边自言自语道:“连胜三场,舒服,真是舒服。只不过呢,靠着棋力悬殊,碾压对手,真没意思,若是双方棋力无差,输赢看运气,运气在我,再赢了棋,那才最惬意。估计林公子这辈子棋盘上太过顺遂,又习惯了以力压人,是无法领略我这种心情的了。惜哉惜哉。”

  崔东山突然笑问道:“怎么,觉得我棋力太高,或是觉得运气在我,两言皆有假?棋力高不高,我心知肚明就好了。但是我运气好不好,林大公子你得认啊。那咱们再下一局,换一个法子,如何?比的不全是棋力,更在运气,敢不敢?甚至可以说,我们比的,就只是运气,这种棋,林公子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下了。因为只看运气,所以我们不赌钱了,什么都不赌。”

  林君璧问道:“此话怎讲?”

  崔东山笑道:“你来决定赌这局棋的输赢。是输是赢,你事先与苦夏剑仙说好。只要棋盘上的结局如你所说,无论我在棋局上是输是赢,都是你赢。我们赌的就是谁的运气更好,敢不敢?!”

  林君璧哑然失笑。

  崔东山笑道:“棋术剑术都不去说,只说苦夏剑仙的人品,林公子的赌品,我还是相信的。”

  林君璧摇头道:“这种棋,我不下。”

  崔东山竟然点头道:“确实,因为还不够有意思,所以我再加上一个说法,你那本翻了很多次的《彩云谱》第三局,棋至中盘,好吧,其实就是第五十六手而已,便有人投子认输,不如我们帮着双方下完?然后依旧你来决定棋盘之外的输赢。棋盘之上的输赢,重要吗?根本不重要嘛。你帮白帝城城主,我来帮与他对弈之人。咋样?你瞧瞧苦夏剑仙,都急不可耐了,堂堂剑仙,辛苦护道,多么想着林公子能够扳回一局啊。”

  林君璧无言以对。

  此人,是疯子。

  彩云谱,之所以能被世间所有棋手视为“我于人间观彩云,高高在上不可攀”,就在于赢棋之人无敌,更可怕的地方,在于那个输棋之人,只要起身离开了那张棋盘,离开了白帝城,也是云下城外我无敌。

  关于彩云第三局的后续,无数棋手都有过极其艰深的钻研,就连林君璧的师父都不例外,只说那崔瀺不早一步、不晚一步的投子认输,恰好说明此人,真正当得起世间棋道第二的称号。

  所以林君璧摇头道:“这种棋,我不下。你我身为棋手,面对这棋盘棋子,就不要侮辱它们了。”

  崔东山冷笑道:“你有资格侮辱这彩云谱?林君璧,你棋术高到这份上了?才五十六手,彩云局对弈双方,境界够了,才可以看得到结局处,其余彩云之下的所有棋手,当真知道双方心中所想?换成你我来下棋,那两位的中盘结束局,你真有本事维护住白帝城城主的优势?谁给你的信心,靠连输三场吗?!”

  林君璧沉声说道:“不与苦夏剑仙言语棋盘之外胜负,我与你下这残局!”

  崔东山笑道:“好,那就加一个彩头,我赢了,再下一局,你必须与苦夏剑仙事先说好胜负。”

  林君璧说道:“等你赢了这部彩云谱再说。”

  崔东山笑道:“还好还好,林公子没说‘赢了我再说’,不然哪怕是这般仰慕林公子神仙风采的人,也要吐一口唾沫在棋盘上了。”

  剑仙苦夏忧愁不已。

  其余年轻剑修,哪怕是金真梦,都对这一局充满了期待。

  崔东山突然转头说道:“无关人等,没资格看这局棋,当然了,真要看也行,不多,一人一颗谷雨钱。都给我大气些,拿出来拿出来。”

  朱枚举起手道:“我要看,郁姐姐这颗谷雨钱,我帮忙出。”

  崔东山立即变了一副嘴脸,挺直腰杆,一身正气道:“开什么玩笑,郁姐姐的朋友就是我东山的朋友,谈钱?打我脸吗?我是那种下棋挣钱的路边野棋手吗?”

  蒋观澄在内不少人还真愿意掏这个钱,但是剑仙苦夏开始赶人,并且没有任何回旋的商量余地。

  所以城头上,竟然只留下了郁狷夫以及有郁狷夫撑腰的朱枚。

  双方各自摆放棋子在棋盘上,看似打谱复盘,实则是在彩云谱第三局之外,再生一局。

  半个时辰过后,长考不断的林君璧,莫名其妙在右上角中刀,棋盘上只下出三十六新手,林君璧便脸色惨白,迟迟不肯投子认输。

  崔东山淡然道:“按照约定,再下一局,是下那那收官阶段输棋的彩云谱倒数第二局,棋盘余地太少太少,意外太小太小了,你依旧为白帝城城主落子。记住了,先与苦夏剑仙说好棋盘外的胜负。就只是运气之争,棋盘之上的输赢,别太过在意。如果还是我赢,那我可就要狮子大开口了,求你与我再下一局。”

  林君璧与苦夏剑仙说了棋盘外的谁胜谁负。

  然后双方重新收拢棋子,再摆放棋子。

  相较于前一局棋,这一次棋盘上的棋子众多。

  短短一炷香后,白衣少年便笑道:“放心,下一局,这一次,换我来先与苦夏剑仙说胜负,你我再下棋,运气一事,既然次次在我,赌运太旺,那我就跪求一输,主动更换运气方位,这一次若还是我赢,那又如何,反而说明我今天是真的运气太好啊,与林公子棋术高低,有半颗铜钱的关系吗?没有的,没有的。”

  林君璧额头渗出汗水,呆滞无言。既不愿意投子认输,也没有言语,好像就只是想要多看一眼棋局,想要知道到底是怎么输的。

  对方那个白衣少年嘴上说着客气话,却是满脸讥笑。

  郁狷夫叹了口气,拉着朱枚离开此地。

  果然又被那个崔东山说中了。

  她郁狷夫先前的“赌运”其实算好的了。

  少女朱枚也是知道轻重的,默默跟着郁狷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
  苦夏剑仙正要开口说话。

  崔东山双指捻住一枚棋子,轻轻转动,头也不抬,“观棋不语,讲点规矩行不行?堂堂中土剑仙,更是那周神芝的师侄,身负邵元王朝国师重托,就是这么帮着晚辈护道的?我与林公子是一见如故的朋友,所以我处处好说话,但要是苦夏剑仙仗着自己剑术和身份,那我可就要搬救兵了。这么个粗浅道理,明白不明白?不明白的话,有人剑术高,我可以求个情,让他教教你。”

  苦夏剑仙从犹豫变成坚定,不管那个白衣少年的言语,苦夏剑仙沉声道:“林君璧,可以起身了。”

  林君璧犹豫不决,双拳紧握。

  崔东山捻起一枚棋子,轻轻按在棋盘上,随手一抹,滑到了林君璧那边的棋盘边缘,小小棋子,刚好一半在棋盘,一半悬空。

  崔东山微笑道:“起身?可以。投子认输。认输输一半。”

  苦夏剑仙怒道:“你这厮休要得寸进尺!你竟敢坏林君璧道心?!”

  崔东山双手笼袖,笑哈哈道:“修道之人,天之骄子,被下棋这般闲余小道坏道心,比那严律更厉害,这次是真要笑死我了。”

  崔东山抬起头,望向那位怒气冲冲的苦夏剑仙,笑眯眯问道:“笑死我,就能帮林君璧赢棋啊?”

  林君璧颤声道:“未下棋便认输,便只输一半?”

  崔东山点头道:“当然。只不过有个小条件,你得保证这辈子再也不碰棋盘棋子。”

  林君璧汗流浃背。

  崔东山打着哈欠,也不催促林君璧做决定,就只是显得有些无聊。

  世人只知道彩云谱是彩云谱。

  根本不知道下出彩云局的对弈双方,相对而坐,却在棋盘之外,又有哪些深不见底的勾心斗角。

  那才叫真正的下棋。

  你们这些从彩云谱里边学了点皮毛的小崽子,也配自称棋手国手?

  崔东山像是在与熟人闲聊,缓缓道:“我家先生的先生的著作,你们邵元王朝除了你家先生的书房敢放,如今帝王将相门庭,市井学塾书案,还剩下几本?两本?一本都没有?这都不算什么,小事,愿赌服输,落子无悔。只是我好像还记得一件小事,当年万里迢迢跑去文庙外边,动手去砸碎路边那尊破败神像的,其中就有你们邵元王朝的读书人吧?听说返乡之后,仕途顺遂,平步青云?后来那人与你不但是棋友,还是那把臂言欢的忘年好友?哦对了,就是那部城根下躺着的那部棋谱之主人,大名鼎鼎的溪庐先生。”

  苦夏剑仙心中微动,方才依旧想要说话,劝阻林君璧,只是现在已经死活开不了口。

  玉璞境剑修米裕,是剑气长城的本土剑修,当时遇上那人,依旧一动不敢动。

  那么他苦夏此刻也如出一辙。

  只是林君璧当下失魂落魄,况且境界实在还是太低,未必清楚自己这会儿的尴尬境地。

  崔东山对那林君璧,嗤笑道:“彩头?接下来我每赢你一局,就要让你不得不再下一局,哪怕次次只额外收你一颗小暑钱,我都能让你输掉所有的修道未来,甚至是半个邵元王朝,我要下到你恨不得现在就去投胎,下辈子再也不碰棋子!你以为与我对弈,是你不想下棋便不想下的?嗯?!”

  “你到底知不知道,你是在与谁下棋?!”

  崔东山大袖飘荡,眯眼道:“记住,我是东山啊。”

  ————

  曹晴朗在廊道遇到了裴钱。

  裴钱欲言又止。

  曹晴朗指了指心口,然后摆了摆手,没有说话,只是微微一笑。

  裴钱默不作声。

  曹晴朗笑问道:“我有刻刀,回头送你一方印章?”

  裴钱气呼呼走了。

  曹晴朗挠挠头,为了等到自己出现,守株待兔很久了吧。

  这天,一个鬼鬼祟祟的白衣少年,偷偷敲开了宁府大门,纳兰夜行笑呵呵道:“东山老弟啊,怎么回事?做贼也不需要敲门吧。”

  崔东山懊恼道:“纳兰老哥,小弟今儿去城头辛苦半天,才挣了点小钱,气煞我也,没脸见先生啊。”

  纳兰夜行有些可怜被挣钱的人,虽然不知道是谁这么倒霉。

  就在纳兰夜行打算关了门,就与这小王八蛋分道扬镳的时候,崔东山突然笑道:“走,去老哥屋里喝酒去。”

  纳兰夜行当然不乐意,只是看了眼白衣少年的眼神,便点点头。

  到了那边,崔东山拿出两壶酒,纳兰夜行却很希望是喝自己这边辛苦藏好的酒水。

  但是接下来的谈话,却让纳兰夜行渐渐没了那点小心思。

  因为对方所说之事,于他这位跌了境界的玉璞境剑修而言,实在太大。

  道理很简单,对方所说,是纳兰夜行的大道之路该如何走。

  这还算什么。

  很快就有敲门声响起。

  白嬷嬷很快离开。

  是那个已经不是纳兰夜行不记名弟子的金丹剑修,崔嵬。

  崔嵬关上门后,抱拳作揖,不抬头,也不说话。

  纳兰夜行想要起身离开,却被崔东山笑呵呵拦阻下来。

  然后崔东山转头问道:“是想要再破境,然后死则死矣,还是跟着我去浩然天下,苟延残喘?今天明天兴许无所谓,只会觉得庆幸,但是我可以肯定,将来总有一天,你崔嵬会良心作痛。”

  崔嵬始终低头抱拳,“崔嵬愿意追随先生去往宝瓶洲。明日悔恨,明日再说。”

  崔东山笑道:“可以。我答应了。但是我想听一听的理由,放心,无论如何,我认不认可,都不会改变你以后的安稳。”

  崔嵬沉默片刻,“我崔嵬凭什么要死在这里?”

  纳兰夜行叹了口气,倒是没有像上次那般勃然大怒,差点没忍住就要一巴掌拍死崔嵬拉倒。

  崔东山点头道:“问得好。以后到了他乡,得闲了,或是年老了,不妨自己再来回答此问。去吧,这些年辛苦你了。”

  崔嵬却没有立即离开,而是跪在地上,面朝纳兰夜行磕了三个头,“师父不认弟子,弟子却认自己修道路上的第二位师父!崔嵬此去,再不回头,师父保重!”

  纳兰夜行抬起白碗,喝了一口酒,点头说道:“既然选择了去那浩然天下,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别随随便便死了,多活他个几百几千年。”

  崔嵬离开此地,返回自己住处。

  崔东山喝过了酒,也很快离开屋子。

  只留下一个膝下无子女、也无徒弟了的老人,独自饮酒,桌上好像连那一碟佐酒菜都无。

  ————

  这天黄昏里,齐景龙带着弟子白首一起登门拜访宁府。

  白首拿出来慷慨赴死的气魄。

  只是天大意外之喜!先是那裴钱据说与一位宁府老嬷嬷练拳,这会儿正躺在病床上呢。

  但是恨不得敲锣打鼓的高兴过后,白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,那裴钱到底是个小姑娘家家的,少年便问了路,去裴钱宅子那边逛荡,当然不敢敲门,就是在外边散步。

  至于少年的师父,已经去了好兄弟陈平安的宅子那边。

  屋内却是三人。

  陈平安,崔东山,齐景龙。

  各自掏出一本册子。

  陈平安这本册子上的消息最为驳杂。

  崔东山的册子最厚,内容来源,都是出自大骊绣虎安插在剑气长城和倒悬山的死士谍子,人数不多,但是个个顶用。

  既有新拿到手的,更多还是来自大骊最高机密的档案。

  当然崔东山前不久自己也大致走了遍城池,倒不是真想要靠着自己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,崔东山从来自认不是什么神仙,见微知著,前提在“见”。终究是时日太短,还有文圣一脉子弟的身份,就会比较麻烦。不然崔东山可以掌握到更加接近真相、甚至直接就是真相的诸多细节。

  齐景龙是通过宗主、太徽剑宗子弟,旁敲侧击而来的消息。

  崔东山一挥袖子,比两张桌子稍高处,凭空出现了一幅雪白宣纸,崔东山心念微动,宣纸上,城池内的大小府邸、街巷,一一平地而起。

  然后崔东山分别交给先生和齐景龙每人三支笔,那张宣纸人过无碍,自行恢复,但是偏偏却可落笔成字。

  不同笔写不同颜色的字,黑,白,灰。

  三人都无言语交流,各自写下一个个名字。

  若是相同的名字却有不同的颜色,崔东山便以手中独有的朱笔,将那个名字画圈。

  桌上放着三本册子,有人停笔之余,可以自行翻阅其余两本。

  ————

  这天暮色里,齐景龙和白首离开宁府,返回太徽剑宗的甲仗库宅邸,陈平安只带着崔东山去往酒铺那边。

  却不是真去那边,稍稍绕路,陈平安让崔东山帮着注意四周,最终来到了一处陋巷的一栋宅子,谈不上寒暄,却也绝对与豪奢无缘。

  崔东山没有进去,就站在外边,等到先生进门后,崔东山就去了两条巷弄拐角处,在那边百无聊赖蹲着。

  只有裴钱还不清楚,这场远游,到了剑气长城,他们这些学生弟子,是待不长久的。

  他的先生,只不过就是希望他们几个,能够亲眼看一看剑气长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地方,看一看那些以后注定再也无法看到的壮阔风景。

  陶文坐回桌子,问道:“怎么来了?不怕以后我无法坐庄?”

  陈平安笑道:“这虚虚实实的,招数多坑更多,那帮赌术不精的赌棍,别想跟我玩路数。”

  陶文说道:“陈平安,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情。对你而言,兴许是小事,对我来说,也不算大事,却也不小。”

  陈平安点头道:“我答应自己的事情,许多都未必做得到。但是答应别人的事情,我一般都会做到。”

  陶文点点头,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找自己坐庄的时候,亲口说过,不会在剑气长城挣一颗雪花钱。

  陶文玩打趣道:“这话,是二掌柜说的,还是纯粹武夫陈平安说的?”

  陈平安笑道:“是剑客陈平安说的。”

  陶文沉默许久,陈平安笑着拎出两壶竹海洞天酒,当然是最便宜的那种。

  陶文没用施展袖有乾坤的术法神通,只是起身灶房拿了两只酒碗过来,自然要比酒铺那边大不少。

  陶文喝着口酒,倒了第二碗后,说道:“陈平安,别学我。”

  陈平安摇头道:“不会。”

  陶文点点头,“那就只剩下一件事了,别死。别忘了,这里是剑气长城,不是浩然天下,这里都不是你的家乡。”

  陈平安说道:“我会争取。”

  陶文举起酒碗,陈平安也跟着聚碗,轻轻磕碰,各自饮酒。

  陶文问道:“浩然天下,你这样的人,多不多?”

  陈平安仔细想了想,摇头道:“像我这样的人,不是很多。但是比我好的人,比我坏的人,都很多。”

  然后陈平安问道:“真不去看看?”

  陶文笑了笑。

  这个问题,问得有些多余。不像是那个思虑周全、挖坑连环的二掌柜了。

  然后默默喝酒而已。

  等到差不多都是最后一碗酒的时候,陈平安抬起酒碗,只是又放下,从袖子里摸出一对印章,轻轻放在桌上,笑道:“不知道陶叔叔愿不愿意收下这件小东西。”

  陶文摇摇头,“我不好这一口,酸文拽文,是你们读书人的事,我一个剑修,就算了,放在家里,又用不着,吃灰作甚?你还是拿着去挣钱再还钱吧,比留在我这边有意义。”

  陈平安就收起了印章,重新举起酒碗,“卖酒之人往往少饮酒,买酒之人酒量稀烂,酒品不过硬,为何买酒嘛,是不是这个理儿,陶叔叔?”

  陶文笑道:“我不跟读书人讲道理。你喝你的,我喝我的,酒桌上劝人酒,伤人品。”

  各自饮尽最后一碗酒。

  陈平安站起身,笑着抱拳,“下回喝酒,不知何时了。”

  陶文挥挥手,“与我喝酒最没劲,是公认的,不喝也罢。我就不送了。”

  陈平安离开宅子,独自走在小巷中。

  双手紧握。

  两枚印章。

  “求醉耶,勿醉也。”

  “花草葱葱。”

  陈平安走着走着,突然神色恍惚起来,就好像走在了家乡的泥瓶巷。

  陶文在人世间,是如何的挂念妻女。

  自己爹娘不在人世间,会不会也是这般挂念小平安。

  陈平安停下脚步,怔怔出神,然后继续前行。

  片刻过后,陶文突然出现在门口,笑问道:“印章我依旧不要,但是想知道,那两方印章刻了什么。”

  陈平安没有转身,摇摇头,“陶叔叔,没什么,只是些从书上照搬抄来的文字。”

  陶文笑道:“你这读书人。”

  那个头别玉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,也没多什么。

  这就很不像是二掌柜了。

  陶文斜靠门口,站在那边,望向空落落的宅子。

  书上文字酸人眼,碗中酒水辣肚肠。

  好像确实都能让人流眼泪。

  那么就说得过去了。

  那个年轻人的背影,在小巷子渐渐走远。

  剑仙陶文坐在门槛上,面朝远处屋内那张桌子,喃喃道:“那次是爹去晚了,又让你们娘俩等了这么多年。葱花,葱花,不疼,不疼。爹在这边,一直很好,能吃阳春面,也能与好人饮酒,你们莫心疼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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